八面山上巡检大小山峦
年5月,翼王石达开被困大渡河边,为解救手下四千士兵性命,解散队伍,自行到清廷军营投降,但四川巡抚骆秉章出尔反尔,以凌迟之刑将石达开在成都处死。凌迟之刑,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千刀万剐”之刑,据说这石达开从头到尾未喊叫一声,连行刑的刽子手慨叹佩服,私底下为他掉了几点眼泪。围观民众更是为这位英雄惋惜,诅咒骆秉章的小人行径。石达开的手下解散后,隐入民间生活。听说石达开被骆秉章以三千刀凌迟而死,被解散保全了性命太平天国军士愤愤难平,决定为石达开报仇。
洪雅城南二十里,有一座八面山,八面山上最高点为尖峰山,是夹江、洪雅两县交界之地。尖峰山顶有南宋时期建造用于抵抗金兵,后躲避蒙古军队的古城,名曰尖峰古城,后因古城弃用,被僧人改建成寺院,改名“尖峰寺”。这尖峰寺山高林密,地处偏僻,香火并不旺盛,曾经成为几支路过洪雅的农民起义军暂时的落脚点。如年左右的白莲教起义军,年左右李永和、蓝天顺率领的起义军都曾在此落脚。话说石达开手下有8名官兵分别隐入八面山的8个寺庙当了僧人,其中小队长代化龙,隐入八面山尖峰寺,平日里相互照应,互通讯息。他们以僧人身份出现,且乐善好施,取得周边百姓信任,百姓自愿供奉香火,8人粗茶淡饭度日毫无问题。只是骆秉章在成都以凌迟之刑处死翼王石达开的噩耗传来,他们悲愤交集,决定联络隐入民间的官兵,为翼王石达开报仇。蛰伏两年后,代化龙与隐入马边,创立红灯教的宋仕杰建立了横向联系。
茶园风光
同治年间,洪雅山区接连遭受几年天旱,田地里庄家收获不多,但官家
地主的田租赋税分豪不减,百姓怨声载道。因代化龙与手下尹益山、尹忠玉、何天顺(百姓称为“何银福”)常常为百姓排难解忧,顶撞富户,深得百姓敬重。见百姓遭受天灾人祸,无活路可出,便决定假借天意聚众起事,一是为百姓寻找活路,二是想推翻清政府,活捉骆秉章,为翼王石达开报仇雪恨。年下半年,代化龙和几个手下在尖峰寺设“天地坛”,召集人马。不久,八面山附近天宫场、止戈场、将军庙,夹江县的歇马场,峨眉县的双福场等处的农民都纷纷“入坛”,聚集上千人。人多惹眼,代化龙等人招兵买马的事情被天宫场一个鲜姓的绅粮晓得了,他赶紧找来一匹马,悄悄跑到县衙向知事顾其恺禀报。
听说八面山尖峰寺有人造反,顾知事急忙让师爷写了一封“告急文书”送往巡抚府,又派把总江有福速带兵勇到八面山伺机进剿。这把总江有福行伍出身,刚到洪雅上任不久,这次顾知事差遣,很想有所表现,怎奈身体被鸦片侵蚀,形如僵尸,手下兵勇,也是烟枪一群,无论如何也是“勇”不起来。但知事差遣,不敢不往,只好硬着头皮带着几十个兵勇向八面山尖峰寺开过来。
八面山西眺
话说代化龙等人在尖峰寺听说烟枪把总江有福要来进剿,几人凑在一起商量,决定智退江有福。他派手下何虎准备三支铁铳和火药到小关山埋伏,等官兵一到,就点铳发号令;派曹家顺借十张被面到小关山后的桅杆坪听炮响,立即扯旗呐喊;吩咐手下打了一双三尺长的草鞋,蒸一斗豆子,拌上半背篼臭豆渣,做成几大堆“人屎”摆到止戈场到小关山的路边上;让尹忠玉改名换姓去江有福“禀报”,说代化龙等人是何等的厉害,山上“天地坛”里还供奉着几万纸人纸马,都能腾云驾雾,冲锋陷阵。这江有福带着几十个兵勇过了止戈场,拐到大关山,听前面说有“战情”,说是前面路边有一双三尺来长的草鞋,正要下马命人继续往前探报,又有人来报,说是前面发现两堆斗筐大、臭烘烘的东西,说像“人屎”,怪异的状况让江有福更相信尹忠玉的禀报,因此而忐忑不安。正在不安,三声炮响震得山鸣谷应,江把总险些从马上掉下来,他惊慌地向山头一望,只见山顶硝烟弥漫,树林中旌旗招展,似有千军万马之势。江把总吓得惊慌失措,勒转马头,逃回县城,在床上躺了三天,才缓过神来。
顾知事得知江把总兵败回城,怕上头追查下来,给自己扣一个“进剿不力”罪名。中秋刚过,就召集僚属商议进剿事宜。因为束手无计,团练局总办、老乡绅傅佐举荐柳姜场三华寺长老雷和尚为“剿逆先锋”,协同把总江有福平息反“乱”。话说这雷和尚,原本是重庆酉阳人,仗着父亲是乡团练,提劲耍霸,接货为非作歹,吹嘘自己是“少林寺”的真传弟子。咸丰年间,他父母双亡,适逢曾国藩大招“湘勇”,便想投入湘军谋个一官半职,无奈官运不通,又遇大裁湘军,雷和尚被裁,流落回川,因孑然一身,索性做了和尚,云游到洪雅柳江场,见三华寺是个安身好去处,便拉拢场镇上的乡绅,在三华寺落了脚,不久又做了长老。因为傅佐的举荐,雷和尚索性学《水浒》中鲁智深一般,做一个见招拆招,见凶杀凶的花和尚,拼命抓住这个升官发财的好机会。
雷和尚与江有福率领洪雅兵勇会同夹江县几个乡团练将八面山尖峰寺团团围住,连放牛割草的小路也有兵丁巡守。雷和尚因为曾经跟着曾国藩打过一些仗,懂得一些用兵之道。他带着贴身小沙弥在山下赚了一天,仔细观察地形地貌和山上的“逆情”,他发现这八面山,山势陡峭,路窄林深,虽有千万条僻静羊肠小道,但要说算得上路的,也只有两条分布于前后山:前山通到天宫场,后山通到夹江歇马场。他根据观察的情况定出了攻山的计谋。当晚,雷和尚找到兵营主管江有福,将攻山计划告诉他,并让他传令,派人连夜筹办五十丈白布、五十个铜盆,第二天营前听用。第二天天还未亮,江有福根据雷和尚的计划传令寅时开饭,并挑选50名身强胆大的兵士进帐听令。只见这雷和尚身穿青布褂,项上挂着一串大念珠,后面跟着一个小沙弥往50名兵士中间一站,狠狠翕动了几下鼻翼,两腮络耳胡迅速煽动起来,他两手叉腰,发话道:“今日挑选勇士50名组成敢死队,誓要踏平尖峰寺,活捉这一群逆贼大小头目!弟兄们要拿出战死沙场的勇气,直捣‘黄龙’……”说着说着,他学起了花和尚鲁智深其实,往胸口一拍,“洒家不是吹,别看他们土枪、土炮、土箭一大堆,马刀、长剑人手一把,就凭打长毛那个阵势,这山上的逆贼也要吓垮。”接着,令50名勇士用白布缠头,头戴铜盆,待着50人穿戴整齐,他下令“冲!”令是下了,胆大的往前冲了,胆略微小些的迟迟疑疑,胆小的就面带难色,原地不动。这雷和尚粗眉一竖,大声吼道:“老毛子当年头戴钢盔,这铜盆比钢盔顶用!仗打赢了,升官发财、当活神仙(抽鸦片)任你选……”一番话训得兵勇们哑口无言,只得往山上冲去。看着50个兵勇往山上冲去的背影,雷和尚才把自己的计划详详细细地说给江把总听,江有福乐得屁颠屁颠的。雷和尚又对江有福说:“老哥,这两军对垒,一靠吼得凶,二靠拿命冲,勇者胜!”江有福不懂兵家之计,只得传令擂鼓呐喊助军威。
尖峰古城遗址
话说尖峰寺里此时主事的是何银福,会众只有一两百人,其余的都下山筹粮置办武器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听说有人来攻山,赶紧带着兄弟们搬来许多大石头,堆在路口的悬岩上,用树藤兜住,打一个活结拴在树上,人守在路口,只等着官军上来。他带着何虎爬上尖峰寺城门西侧的山头,可因热天早晨,山里水汽大、雾重,只听得人声吼,鼓声响,不见人影。正在纳闷,旁边的何虎手指山下路口:“大哥,你看那是什么?”何银福定睛一看,一群蚂蚁大点的黑点朝山上爬来,他对何虎说:“去,叫弟兄们给这些蚂蚁准备点东西,来者是客,不要客气!”
说了山上的准备,我们再来说山下那50名兵勇,因头缠白布,顶戴铜盆,手提大刀,一路山坡爬来,早已是汗流浃背,头重脚轻,冲上去是死,退回去也是死,只得硬起头皮做出一副冲杀的架势往前冲。那喊声早就惊动了埋伏在林中的会众,手拉藤条,眼盯路口,专等那些心急的兵勇钻进隘口。待到那些兵勇进来,一声口哨,会众一起用力,顷刻间结散兜开,成堆的大石头劈头盖脸砸了下来,只听得“轰隆隆……”山鸣谷应,石磙盆翻,这50名兵勇连妈都没叫一声,就去阎王那儿发财去了。
一计不成,雷和尚又生一计。他传下令来,让后勤火速准备铁、木炭、硫磺、芒硝,限期两天,违者重办。军令一下,官兵就到尖峰寺周围搜刮铁器,链做饭的铁锅都不放过;附近大小山头的树木被剃“光头”。东西办起,雷和尚就分派兵勇抓民夫,一批在尖峰寺对面的清风岗筑起几座土高炉,将搜刮来的铁器化成铁水,铸造劈山大炮;一批把木炭、硝、硫磺舂制成火药。雷和尚这边忙得不可开交,眼看尖峰寺就要遭殃在即。何银福等人岂能任人宰割,几人再次聚在一起商议退敌之计,正在大家一筹莫展之时,何银福指着面前桌上的一张字条,笑着对众人说:“你们看这秃驴起心不小,居然来劈山大炮这招,这劈山大炮来得凶险,我们就给他来个黑虎掏心,木匠带枷——自作自受。”
大家一看,字条是山下曹家顺捎来的,报告了官兵砸锅铸炮情况,并说他已趁抓夫的机会,让儿子曹小山混进兵营,在制作火药时做一些手脚。尹忠玉思索片刻说:“既然如此,就让他们设法在火药里多加炸药。”他停顿了一下,转头微笑着对何银福说:“我还想趁那秃驴铸炮未成。摸他个‘夜螺丝’,叫他顾了脑壳顾不了屁股,你看如何?”何银福一听,高兴得一拍桌子:“好!一不做二不休!再派十个弟兄到三华寺,给他来个连锅端,叫这秃驴无家可归……”当夜,月色无光,雷和尚带着小沙弥来到中军营帐,找到江有福商议第二日的攻山之事,话还没说几句,就见江有福的亲随周二慌慌张张跑进帐来报告:“山上杀下一股人来!”话音刚落,前营就传来一片杀声。江有福吓得瘫坐一团,雷和尚顾不得照看江有福,跑出营来,只见昏暗中人影匆匆,军营混乱不堪,连连叫苦,但还是不服输。转身就朝清风岗奔去,
上得岗来,眼前一片混乱,兵士们惶惶不安,正准备逃走。雷和尚满头大汗,急得浑身发抖:“快!快!多装药,给我开炮!”不多一会儿工夫,药已装满,他连忙退后几步,咬牙盯住尖峰寺命令道:“开炮!”
红光一闪,“轰……”惊天动地一声响,顿时硝烟弥漫,雷和尚被震得躺倒在地,他从地上爬起来一看,哎呀,我的妈呀!那劈山大炮已经粉身碎骨,自我爆炸了,耳边一片呻吟声,兵士们一个个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正在惊魂,背后传来“禀告禅师,柳江来人说……三华寺……被逆贼一把火烧了……”这消息犹如一把尖刀,更像晴空一个霹雳,雷和尚被震昏在地,过了好一阵,才清醒过来,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有气无力地往回走。小沙弥仍然紧跟在他身后,见他走路晃晃悠悠,不由得惊恐而凄惨地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